一

“我家窮得連鍋蓋都揭不開！”

這是我媽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。

今天學校的老師來要錢，媽媽抹著眼淚，弓著腰抱著剛滿倆歲的弟弟，嘴裏從頭到尾就那麽一句話。

根本不需要多餘的話來解釋，整個村子裏的人都知道，我家窮得連鍋蓋都揭不開。

老師實在無奈，也許是我媽的樣子太可憐，又也許是我弟弟的樣子太可愛，他最後決定把火發在我身上。他一把揪住我的耳朵，提的老高老高，疼得我亂叫。

他扔下了賬本，一只枯手指著我，對著我媽罵道：“我教了十幾年的書，從來沒遇到過這麽蠢的孩子，這孩子簡直就是白癡！智障！既然交不上錢，我勸你們不要讓她讀書了！”說完，他松開手，撿起賬本，憤憤地走了出去，出門時，他那支揪過我耳朵的手還在墻上抹了抹。

說實話，此時我心裏很高興。因為每次老師來我家要錢，總是以這樣的結果收尾。我總覺得這是我的功勞，我為家裏省了不少錢。

我只是輕輕地揉了一下耳朵，然後臉上又掛起了笑臉，我高興地回頭，想得到一點表揚，卻沒想到迎來了我媽的鞋板。

媽媽已經放下了弟弟，她一手抓著我，一手拿著鞋板不停地打我。很疼！我沒哭，只是很慌張。

“你這個白癡！智障！白癡！智障！”媽媽用剛從老師那裏學來的詞來罵我。我看著媽媽絕望瘋狂的樣子，看著她的那個不斷重覆的動作，感覺眼睛裏越來越模糊。我始終沒有哭出聲，因為我還有一個外號：啞巴。

我知道，我不是真的啞巴，只是我不敢說話。

我記得去年，我剛進小學一年級的時候。我很膽怯，但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氣熱情地給同桌打招呼，我希望得到一個同樣熱情的回應。卻沒想到，我得到的是一張驚恐厭棄的臉，和嘲笑。

“你是哪個垃圾坑裏出來的啊，臉這麽臟，嘴巴臭死了，你昨天吃的大糞吧！”全班哄堂大笑。

我被嚇住了，嘴裏哆嗦著都說不出話來，最後，我還是戰戰兢兢地解釋道：“我昨天吃的不是，不是大糞，是，是粑粑。”

“哇哈哈哈，”同桌竟然笑得更厲害了，隨後所有的同學都拍著桌子，捂著肚子笑，“白癡，還不是吃的大糞！”（村裏的方言“粑粑”和大糞一個發音）

從那以後，我再也不敢說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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